“唔……”
博士闭上眼。
(资料图)
身上已没再着自己心爱的兜帽大衣。
白净的衬衫深深的开领,鲜红而温热的肌肤似是要透出点点热气。
博士生病了。
很奇怪,似乎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博士都是不可能生病的——哪怕他天天穿着看不见脸色还不透气的大衣去各种类似萨尔贡那种热带雨林和萨米冰原左右乱跑,但在大家心中,博士生病似乎也是难以预料的场景。
他是如此坚强,坚强到让人咬牙心痛。
很多时候,他在战场上自信从容的调度,对异种邪魔的蔑视,恣意张狂的姿态,往往让干员们都去忘却,他只是个说不出种族的可怜个体,他的身体软弱的不像话。
你随便拎一只阿戈尔出来都能轻轻松松卸了他的胳膊。
但大家似乎都习惯于仰视他。
至少——
不会像现在这样。
一口闷气堆在博士胸口,而平稳着的身躯似乎渡不开这口气,你只能被动地躺在病床上,感受大脑中似乎有什么在钻来覆去,揪紧了你的神经的每一处末端,但你甚至没有力气确定ta的位置,只能扯紧你自己衣衫下角,呜咽咛咛。
想呼唤谁,张了张嘴没力气发出声音,喉咙跟脑中一般灼热,嗡嗡作响。
指尖可能是你唯一尚能操纵的地方。
你可以费尽心力去睁开眼皮,微微抬起小拇指尖,指向……
指向来照料你的“医护人员”,刚刚开始和你冷战不久的龙门陈sir。
迈着专业的警步,利落地走到博士身前。
便是那一刻,博士有了份“还不如晕过去”的设想在脑中作祟。
“怎么,看到我,觉得还不如昏过去?”
精准。
她仿佛猜测罪犯心思的首席警官,用挑逗的眼神看着床上无法动弹的准爱人。
准?
确实是准。
二人的热恋属实有些神经质——双方似乎都有所顾忌而未声明,但明明二人的恩爱都要贴在所有人脸上般清楚了。
谁都不知晓,这两位为什么还不结婚?
话锋又转,为何如此营造美好的二人却是处于冷战中?
实则是陈sir的单方面雪球轰炸,只不过单凭博士的小笨嘴暖不起这轮深冬罢了。
安心院小姐的一朵玫瑰是对博士的赠礼——这在罗德岛是普遍的,但倘若被从龙门远道而来探亲的陈sir逮住现行,可不就是三言两语“尊敬和爱戴”所能解释的了。
于是乎么。
“你以为我想来照顾你个受人爱戴的领导么?要不是阿米娅求着我来,我恨不得现在就去龙门街头买块牌匾挂你身边。”
“怎么样,要不要我去叫温柔可人的安心院·安洁莉娜小姐来照顾你呢?”
“呐,尊敬的博士先生。”
安洁莉娜对博士的称呼从陈的嘴里言出是有千万分违和的,那言语中浸满的陈醋味更是能弥漫整个休息室,比罗德岛的医药味更盛些了。
至少在博士的眼中,是如此了。
倔强地摆了摆发鬓——他能做到的仅如此了。
“怎么,现在舍不得我了?当时不是让我别对她那么凶么?”
“我走了,反正你有的是人在乎,不缺我这一个。”
陈sir直截转了头。
但藏在腿后不肯动弹的小尾巴似乎表露了其内心不能直言的心意。
稍许。
平日里听惯了他直白爱意的陈此刻却久久没能等到他的回答——够久了,哪怕只是钟表点过,在他曾经无时不刻地贴声应答下都够久了。
陈的尾巴忍不住转起了花。
“喂,我说你,真舍得我走……”
“博士?”
正如她,她们,以及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所想。
他怎会病卧。
陈细细看向自己不做应答的爱人。
他并非不想应答。
他只是……
他只是做不到罢了。
对深爱之人的言语和行动,他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留下两行清泪罢了。
“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他怎么会哭。
在自己任何记忆里——从龙门面对整合运动的初见,再到共握赤霄斩出那一刀的定情。
陈甚至从来没去思考过这种问题。
她坐下,急切地用温润如玉的指腹替他抹去泪珠,却只能感到灼热自他的肌肤之下侵袭。
“博士,你怎么了?为什么会……不是说小病么?阿米娅告诉我……又是你说的,你又逞强了?”
聪慧如她。
自家爱人倘若得此重病前还有些许脑筋,恐怕也就会做出这样的举措了。
他向来如此,担负一切。
视世间所有苦难与困厄为儿戏。
也总总让她心焦。
“你怎么老是这样……上次去叙拉古也是,还有萨米……你是不是非要我守寡啊……明明知道我在生你气,万一我不过来了怎么办?”
不知手心浸满的是谁的汗了。
用嘴咬开衣衫,手指翻飞不停,酒精和药液的厌人气味被拧进干洁的毛巾。
滚烫。
搭起他身子的每一处都滚烫。
陈从未去想过——这个能公主抱起自己,迎着月光奔出龙门的身子会如此消瘦。
没什么重量。
“陈……”
意志终究能战胜很多东西。
如蚊蝇般的细响带着浑浊沉溺的字眼吐出。
微微地喘着热气。
在陈的耳畔,轰隆作响。
“我在……别说话,会累的,别说话……
“疼的都掉眼泪了,还逞强什么……
“还说我逞英雄……你才是最在乎风头的那个……”
在自己面前,总是装的战无不胜。
就因为自己无意间说的“喜欢强者”么?
有够笨的……
哪怕你一辈子只能窝在罗德岛,也是自己最爱的人了……
能让自己喜欢,就是你最大的本事了!
所以……
别哭了……
“陈……
“我在,没事的。”
“别……走……
“别……”
“……”
陈的缄默。
从身侧穿过他无力塌下的双手,抱紧了他的腰肢。
最是灼热的耳垂在自己唇边,随他的喘息轻轻颤动。
“我……
“所以你就惦记着这个,啪嗒啪嗒掉眼泪……
“……
“笨……”
他因为自己离去而掉眼泪……
因为自己,不去照顾他,想要离开……
“我真的是……
“脑筋给你烧坏了……你怎么会……
“我怎么可能离开你,我怎么舍得……
“你怎么不用脑子想一想……
“我没和你说过我最喜欢你么……
“不准哭,听到没有!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
她似是泄愤般拥紧他,贴近耳垂。
“别哭了……对不起……我不会走的……我怎么可能离开你……
“我舍不得,亲爱的,我舍不得……”
或许此刻陈才明白,哪怕如他般面面俱到的天才,如今也只会寸目地去追寻自己所爱,所在乎的点点。
不去想自己是否在吃醋,不去在意他自己的尊严和坚持。
除了不想自己离开,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渐渐安静了。
不,他本就无声。
撇开只有陈能听闻的剧烈的心跳外,他并没有发出正常声音的资本。
他幼稚又简朴的乐章只为一人拉响。
他逐渐收敛了泪。
这唯一表达自己极度不舍极度悔恨极度爱意的方式,如今也在她细腻的耳语下消融了。
她不会走,便好。
便可以安睡了。
哪怕自己以后必须要直面这世间所有的恶意,也无妨了。
有她在,自己没什么好去多虑的了。
可以,安睡了。
在她的怀抱里。
……
……
“陈小姐,还是让我们……”
“不行!没有我在身边他睡不好觉,会做噩梦。”
“可是……”
“没有可是,从现在开始,我一步不会离开他。”
小兔子的耳朵耸了耸。
凯尔希提着病程报告,眉头总算舒展。
略带戏谑地发了问。
“请问,龙门近卫局的退休警司为什么要看护我们罗德岛的人事顾问?”
“他是我爱人!”
关起门,陈始才高声。
惊诧了阿米娅。
凯尔希挑眉。
“这份家属看护协议签了,随你照顾。”
“拿来!”
龙飞凤舞。
“妻子”二字却是端正。
“现在,我要求对我的丈夫进行一对一的照料,请无关人员迅速远离,否则我将以正当方式护卫我家人的安全。”
不知怎么,陈对这层身份的确认似乎无比急切,好似需要什么外界白纸黑字的明确证据来抚慰内心的小小惶恐。
她甚至提起了手枪。
凯尔希接过那份证明,背起手来。
“还请陈夫人柔性照料,您的丈夫对罗德岛乃至整个泰拉的未来都举足轻重。”
陈抬手,轻柔地拉开房门。
语气温和,又少不了强硬。
“他爱的首先是我。
“其次才是这个世界。”
……
……
她的小碎步……
好可爱。
博士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爱人。
她眼中那份柔情让自己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醒啦?你们罗德岛房间的隔音果然不好,到时候换新的吧。”
拉起手掌,捂在自己的面庞。
非烫非凉的体温示意着身躯的主人逐渐转好。
陈松下神经。
“亲爱的。
“你真的来了,我还怕你依旧生我气来着。”
博士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写信给阿米娅,拜托她找陈sir来照顾自己的小病这一阶段。
对陈突如其来的直白温柔有些难适。
“当然,我哪里舍得你一个人。”
简直了。
这种话自己倒是梦里听过陈sir说过。
看来自己病得够重。
“亲爱的,要不你还是用原来的方式对待我吧。”
“让我知道,这不是个梦。”
“要是醒来看见身边不是你,我会很伤心。”
小心翼翼地开口。
看她的眉眼总算与自己的记忆重合。
“混蛋,你就非得我不给你好脸色啊。
“对你温柔一点都不行,不来陪你又要哭给我看。”
“哭……?”
“是啊,一看到我要走了,哭的不能自已,我可怜你。
“阿米娅他们求着我,我才勉强答应留下来。”
凶起面貌,手却没松开。
按压着博士的指腹。
“那……你又为什么哭?”
“我?我为什么要哭?你个花心的混蛋最好病死,免得沾花惹草。”
“但……”
博士抬起手。
抚上她白皙面庞上清晰可见的泪痕。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是个意外,好么?我没那么脆弱的,我没有那么……不堪,我很厉害。”
他弱弱地解释着。
语气中似乎藏着一份祈求。
对爱的渴求。
陈终究是硬不下去。
对他,对这个他。
如此爱自己的他。
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再和他掩饰自己的爱意呢。
俯下身。
在他仍考虑此次事件理由的间隙,轻巧地夺走他的唇,与他思考的权力。
每次都是他软磨硬泡,自己才装作不耐烦的答应。
这次主动……
自己并不讨厌。
“哪怕你现在就瘫在床上不能行动了。
“我也依旧爱着你。
“哪怕天天有小女孩子给你送花献礼。
“我也不舍得离开你。
“从现在开始,就由我照顾着你。
“快点好起来,咱们去结婚。
“别忘了,你欠我一场婚礼。”
在这个不遵守契约与世俗伦理的时代。
泰拉的救星或死神,和一位感染者。
他们始终惦记着属于彼此的婚姻殿堂。
他们各自的使命,各自的牢笼太过繁琐,世俗关系的枷锁会限制他们的前程,以致威胁他们的安全。
他们本想就这么隐下去。
但当陈也看到他的软弱,看到他也会因自己的离去而惶恐不安,甚至坠泪。
他也平凡。
他也值得被爱。
他也该有自己的归属。
该是自己。
也只能是自己!
自己爱他。
深入骨髓,深入血脉地爱他。
“陈,我……我可以吗?”
“你敢不可以?”
遭了。
一不小心,就……
陈低了低眉。
却看见他兀然笑得喜悦。
“不敢,不敢。”
“我自然,想给亲爱的陈sir一场铭记终生的婚礼。”
“陈,我喜欢你。”
如……
往日!
前天,前周,前月,前年!
一样的——
表白。
真诚,而真诚的!
表白。
喜欢。
那份等待回应的——
喜欢。
陈勾起嘴角,轻笑。
“当然,博士。
“我也喜欢你。”
签下什么样的约定?
在怎样的泰拉?
啊……
我看见——有谁,在泰拉……
拾起属于ta的花……
我看见……
她爱她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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